时光机 | 秋风起,老剧肥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更公号。
身为一个端庄的男孩子，不是在冷艳地醉卧，就是在煲老剧。
这两年来，返身折回，重温了很多老剧。从87版《红楼梦》起，到2000年前后的大陆电视剧，以此为时光的界限，活得像一个修行的苦行僧。
秋风起，肥美的不单单只有螃蟹，还有老剧。
我心中最好的大陆剧，在2000年初就都已经拍完了。
一、《大明宫词》
(2000)
女导演李少红是一个传奇，在这部《大明宫词》里将她个人的才华发挥到了巅峰。
整部戏华丽又苍凉，仿佛红极深处，瘦骨阑珊；又像零落成泥碾作尘，恨悠悠一场大梦。
有人说，这部剧讲爱、讲权、讲忠诚、讲背叛、讲宫墙换代中的慈悲血腥与沧桑寻常，都美到极致了。
小太平周迅～
大太平陈红～
周迅的小太平灵气喷屏，惹人怜爱；陈红的中年太平过尽千帆，心灰意懒；从天真烂漫长成意兴阑珊，都恰到好处。
据说当时，老年太平公主还曾打算让宋丹丹来演，她当时没有演过历史剧，提出辞演，于是我们没能看到周迅、陈红、宋丹丹三代太平同剧的盛况，剧本老年戏也由14集缩短到5集。
四年后，丹丹姐顶替仙去的梅艳芳
古装出演《十面埋伏》～
武皇归亚蕾威武～
在“太平”面前，一代女皇“武则天”归亚蕾丝毫不输气场，甚至喧宾夺主。
母女情的相爱相杀～
武媚与太平，这对相爱相杀相思相怨一生的母女，在“生离死别”的告别之前，她们终于能有机会卸下皇族禁锢，像世间寻常的亲伦，依恋缱绻，说道起了从前。
剧中除了青涩涩的周迅，也有青葱葱的：李冰冰、胡静、何琳……
比《风声》更早的迅冰同框～
米老鼠胡静扮演小太平闺蜜～
何琳的这个手势你会做吗～
《大明宫词》里还有永远的赵蜀黍——赵文瑄饰演的薛绍&张易之。“一见薛绍误终身”，揭下薛绍的“昆仑奴”面具的小太平芳心大乱，观者何尝不亦心动。她是一个第一眼就爱上他的女子，他是一个起初并不爱她的男子，注定一开始这就是一页悲剧。
盛世美颜赵蜀黍～
花痴得哭出来的小太平～
你能分得清薛绍&张易之吗～
而中年太平遇到的张易之，是她的劫数。张易之这个角色很奇怪，面相是须眉男子的，骨子里却是妖孽到邪魅众生，有一种出淤泥、濯清涟却雅儒的仪止风姿。
二、《橘子红了》
(2000)
诡魅的孤月、阴空、幽巷、橘林～
《大明宫词》后，李少红以台湾女作家琦君的最后一部小说为文本，再度与编剧郑重、美术设计叶锦添合作，将诡秘清幽、如梦似幻的气魂渲染到极致，比《宫词》过甚，但未及之后《新红楼梦》走火入魔。
比之蔡琴演唱的台湾版主题曲，周迅的“粗嗓腔”大陆版主题曲《春去春又回来》更有魑魅魍魉之感。
叶锦添的美术设计美翻了～
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的江南小镇，容家大太太（归亚蕾）、容家二太太余嫣红（贾妮）、容家三太太秀禾（周迅），都困在这满树满地残败熟透跌落的橘叶与橘瓣里。
当时板寸头的黄磊很帅～
水嫩时期的周迅～
唯一的一张惊慌失措的合照～
文青时期的黄磊青涩、拘谨、深情。他爱上兄长寇世勋的三房小娇妻周迅，一场雨巷昏沉中与她的表白，被李少红老公、也是本剧的摄影师曾念平拍得又美又伤。
氤氲着潮湿水气的雨巷相拥戏～
《橘子红了》除了周迅、归亚蕾，其他大小配角都可见李少红的“御用班底”：
剧中演二太太的贾妮，之前在《大明宫词》饰韦皇后，之后李少红拍《新红楼梦》，她又出演尤氏；剧中扮演与她有染“奸夫”的郑重——他其实是《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的编剧；
二太太和尤氏连服装都是一个色儿的～
“民国剧大奶奶”专业户归亚蕾～
“民国剧大老爷”专业户寇世勋～
在《大明宫词》演“上官婉儿”的白雪，也成了《橘子红了》黄磊的初恋女友娴雅；
李少红御用女配白雪，近年销声匿迹～
《橘子红了》里面还有惊鸿一瞥、首次演戏的林申，戏份不多，他与戏中的娇小姐沈畅的感情戏，也被处理得水到渠成——毕竟，“荣信达”的两宫太后李小婉和李少红分别是他的亲妈和干妈，后来，他也在《新红楼梦》轧过一个小角色。
戏红人不那么红的林申～
之前与周迅私交不错的沈畅～
看完《橘子红了》，想去江南。
娇艳的秀禾，枯萎的秀禾，仿佛橘子～
三、《人间四月天》
(2000)
《人间四月天》是台湾与大陆合拍剧，黄磊、周迅是大陆演员，刘若英、伊能静是台湾演员。
有曾念平与丁亚民联手导演、王蕙玲编剧——都是黄金顶级配置。
谁来数一数黄磊演过多少次文艺青年～
刘若英将原本戏份温吞的张幼仪演得很动人～
这出戏其实一开始属意刘若英来演一代才女林徽因，当时与黄磊已合作过电影《夜奔》的刘若英读完剧本后，请缨饰演“弃妇”张幼仪，并将这个角色诠释得让人又敬又爱。而“林徽因”，毫无争议赋予给了依旧灵气爆屏的周迅。
相较之下，饰演“陆小曼”的伊能静稍稍逊色（她对自己的演艺生涯也是不够珍视，要知道，在舒淇“得宠”之前，她可曾是大导演侯孝贤的御用电影咖）。
“山间叮咚的溪流”林徽因～
“开到荼蘼的花”陆小曼～
“当时的月亮”张幼仪～
整套《人间四月天》，陆小曼是花，林徽因是溪流，张幼仪是月亮。徐志摩折了花，悬望了溪流，诀别了月亮。
好剧就是这样，观罢，喜欢花，恋慕溪流，但最爱还是月亮。
四、《她从海上来》
(2004)
有王蕙玲做编剧，这个故事的脚本是并不差的。然而，剧却没火。
“黍奶”这对组合文艺爆表～
继扮演张幼仪之后，刘若英从林忆莲、秦海璐、徐静蕾等候选女演员PK中脱颖而出再扮一代才女，诠释张爱玲；赵文瑄击败陈道明、孙红雷、陈宝国、王志文而出演胡兰成；“情深深雨濛濛”里的寇振海+王琳在剧中二度组成CP，成为张爱玲的生父与继母；演张爱玲那个怯怯诺诺的弟弟的小帅哥，名叫是安，一直没红（他最近一次亮相，是在《我的前半生》演那个帮马伊俐打官司的、吊儿郎当的离婚律师）。
刘若英cos张爱玲经典LOOK～
刘若英版的张爱玲，少了些冷漠孤高，多了些哀怨柔和，没有“张幼仪”那么出色，但亦是相对还原史实。剧中张爱玲的旗袍轮番上阵，据说她穿的一件绣金线旗袍还是“恩师”张艾嘉的外婆遗物，得知刘若英拍戏而特意赠予她。
暮色下的这一幕，
是张爱玲与胡兰成最后的岁月静好～
《她从海上来》里，张爱玲幸而有一个新派且前卫的母亲，教她独立；也不幸于有一个新派且前卫的母亲，教她淡漠。临行告别前，她对女儿爱玲曾有这样一番关乎亲戚的倾谈忠告——今时今日，对漂泊天地间的我而言，亦觉受用。
张母金句～
最喜欢的一场戏，是细雨蒙蒙的石板窄巷，张爱玲最后一次见胡兰成，她说，“我不爱你了，你是早就不爱我了的。”
当那些从前在纸张书籍上读到过的张氏语录，被影像化之后成为台词对白，从演员口中一一念出来，有了种“久别重逢”般的、活过来的喜欢。
她说，我不爱你了，你是早就不爱我了的～
当时，《她从海上来》拍摄完成后却迟迟未通过审查，被认为部分内容易引起争议，剧组只得“动大手术”将有争议的内容全处理掉，将剧名改为《上海往事》，连主人公张爱玲、胡兰成的名字也改成“王晓文”、“胡惠民”。最后仓促播出，实在遗憾。
五、《似水年华》
(2002)
那个时候，黄磊、刘若英都才30出头。她与她的黑色披风，像一只从台北飞来的候鸟，“倏忽”一声落在这间旧书院，安静地落到那个埋头在书架深处修书的他身边。
2002年的水乡乌镇，初执掌镜筒的黄磊在摊开剧本的木桌前与戏中“情敌”、扮演英小姐未婚夫的扈强导演探讨剧情，脱下羽绒服戴上黑框化身标准文艺男青年LOOK；一场戏煞科，浅蓝衬衣的刘若英头顶耳机身披厚服回看拍罢的camera片段，两颗头依偎一处望向白色帷幕包裹的光景。
是最初的，也是最好的了。
包裹着的温柔～
很多年以后，我重温这部戏，还是会觉得，不是难受，也不是唏嘘，而是惆怅。
我一个友邻说，把思念拍得那么漫长。
是啊，全剧23集讲述的，从头到尾就只有短短两个字，“思念”。
可是能将“思念”讲述了23集，这样的思念，真是漫长。
他们相爱过吗？当然。
他们还会再见吗？应该不会了吧。
就像最后的那一场雨，那么叫人迷恋，又令人绝望。
杀马特发型的黄磊～
穿着披风跳房子的刘若英～
很多年后，网上出现这样一条爆料，但很快被淹没在流量小生小花的新闻下面。
我是信的：
在我心里，《似水年华》留下的，就是最好的黄磊，与最好的刘若英。
当然，还有最好的老爷子朱旭（《我们天上见》演技太棒了）。以及剧中匆匆来去的黄舒骏、扈强、苏慧伦，与李心洁。
据说在筹拍《似水年华》之初，“默默”这个角色本来是黄磊为周迅而写的，周迅没档期，同为刘若英师父的张艾嘉就力推了李心洁。也难得，这部戏的女一女二都同时叫人喜欢。
依旧健在的朱旭老爷子～
有人说，孙莉就像剧中的李心洁～
当年，刘若英主演《人间四月天》，台湾作词人许常德特意写了一首歌《四月天》，刘若英说她再也不会在演唱会上唱起它了；而《似水年华》的片尾曲是黄韵玲作曲、刘若英唱的《明年此时》，她这一生，竟从未在所有的演唱会上唱起过。
有些事情啊，过去了，就叫做往事了。但即使成了往事，也不会离开。
台词杀～
剧中的文和英，很久以后重新坐在一处聊起从前。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他们回忆自己的故事，却像在说着别人的碎事。这才懂了片头曲里唱着：“瞬间像永远，未来像从前”。
是啊，曾有过的那一瞬间，从此定格成了永远；以后的未来的岁月，都像与你同在的从前。
一封永远没有拆开的信～
最后一次离别～
他们始终没有牵手旅行～
六、《像雾像雨又像风》
(2000)
2000年，赵宝刚拍出《像雾像雨又像风》，那时还有一种粗糙的，质朴的，美。
四生四旦乱搭，使它的感情线很混乱。
三角恋不够～
四角恋来凑～
廖凡的角色最悲催：
他先喜欢罗海琼，罗海琼先爱陈坤后爱陆毅，陆毅喜欢罗海琼又想跟李小冉在一起最后娶了许还幻；廖凡再喜欢李小冉，李小冉先爱陆毅后爱孙红雷；廖凡接着撩周迅，周迅却先爱陈坤后入空门。
也是蛮“累”的剧情。
见一个爱一个扔一个忘一个。
人不如犬。
可是啊，那时的陈坤、周迅、陆毅、李小冉、罗海琼，都像一幅清清淡淡的油画。
穷小子与公子哥～
金童玉女组合～
《橘子红了》里迷恋周迅的容老爷寇世勋，在这里成了溺爱周迅的父亲（华语剧集里，演完“父女”又演恋人CP的，除了寇世勋&周迅，还有刘松仁&杨恭如、陈豪&佘诗曼、刘烨&景甜……）。
《像雾像雨又像风》是悲剧，所有角色都惨，所有爱恨都像雾像雨又像风消散。
七、《风吹云动星不动》
(2004)
时隔四年后，由赵宝刚监制、刘心刚导演拍了一部《风吹云动星不动》，说是《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姐妹篇。两个片名，也像是互文，但后者却没有前者热播的好命。
大哥黄觉～
大姐杨恭如～
二弟廖凡～
二妹李小璐～
杨恭如的温婉与黄觉的温润，李小璐的灵气与廖凡的匪气，张歆艺的浓艳与王志飞的纨绔，俞飞鸿的闺怨与戏子的薄幸，张恒的刚烈与张铎的痴妄。
四生五旦，那时也曾生动辉映。
但它同时也是一个女性群像集体牺牲的故事：
杨恭如为了救黄觉而委身恶霸军阀，李小璐为了廖凡甘愿一同沉湖，俞飞鸿为了薄幸戏子而声名俱焚，张歆艺为了王志飞而跳楼摔得血肉模糊，张恒为救廖凡、劫囚车而中枪身亡。
因戏生情谈恋爱的张歆艺和王志飞～
美美的姨太太俞飞鸿～
此张铎非彼张译～
《风吹云动星不动》算是大半部冷门好戏，每帧影像都氤氲水墨一般潮湿缱绻的阴柔气，恰如飘落在民国古镇的一场迷蒙温吞的江南烟雨。
八、《将爱情进行到底》
(1998)
现在看来，这部1998年的大陆第一部青春偶像剧色调陈旧暗沉、场景简陋生硬。
但有一种笨拙而又动人的真诚。
俩男主～
俩女主～
最经典的一幕～
杨铮录下一场电话里呼啸的海，文慧转身离去前留下一个吻，乐言看了一夜转瞬即逝的烟火，若彤将最后一束花抛出车窗外，这群年轻人用一只只黑色BB机传呼着爱。——这些就够了，足够让人忽略它灰头土脸的粗糙，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素面朝天的质朴、倔强与生动。
还有男孩佳伟，他一直暗恋着他的大学英语老师苏露，她是那么白衣飘飘、不食烟火。她是他在大学里见过最美的大龄文艺女青年。可是有一天他重新在大街上偷窥见她，他哭着说她变了，她变得和大街上那些女人一样了。而他，何尝不是变得和大街上那些男人一样了呢。
这是全剧最让人无奈的一个细节。
尚未崩坏的英语老师～
饰演杨铮的李亚鹏，饰演文慧的徐静蕾，饰演乐言的王学兵，饰演若彤的王渝文（她还在李安的《饮食男女》扮演杨贵媚、吴倩莲的小妹），饰演佳伟的崔达治，还有惊鸿一瞥的廖凡、龚蓓苾、高旗、袁鸣，都留下青涩的身影。
那个时候的剧集，喜欢邀请一些歌手来跨界，顺带包揽一部戏的所有原声，于是在剧中可以看到谢雨欣、陈明、田震的客串演出，以及听到她们的经典老情歌。
来张大合照～
爱情是苦涩的，但《将爱情进行到底》是给人以希望的。
哪怕所有人的青春都会呼啸过去的，无论是她在他心里留下一滴泪，还是他在她心里停住一口风，无论是红色的操场田径跑道，还是蔚蓝如海的雨、滂沱似雨的海。
那是回不去的，最好的timing。
除了这八部戏，在2000年左右，内地荧屏上还出现过：
《金粉世家》（陈坤&董洁）、《上错花轿嫁对郎》（黄奕&李佳璘&聂远&沙溢）、《买办之家》（周迅&陈坤）、《花样的年华》（陆毅&任泉&李冰冰&耿乐&鲍蕾）、《天一生水》（黄磊&马伊琍&范冰冰&孙莉&耿乐&陆毅）、《缘来一家人》（胡兵&李若彤&周迅&陈龙&郝蕾）、《情牵日月星》（吴倩莲&杨恭如&詹小楠&方中信）、《京港爱情线》（李亚鹏&吴倩莲&龚蓓苾）、《上海之恋》（宁静&丁子峻）、《情书》（徐静蕾&李亚鹏）、《真情告白》（胡兵&瞿颖）、《京华烟云》（赵薇&潘粤明&黄维德）、《长恨歌》（张可颐&谢君豪）、《啼笑因缘》（胡兵&袁立）、《倾城之恋》（陈数&黄觉）、《青春的童话》（李小璐&潘粤明）、《半生缘》（林心如&谭耀文）、《一个女人的史诗》（赵薇&刘烨）、《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赵薇&庹宗华&秦海璐&周一围）、《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佟大为&江一燕）……
它们像一众千禧年世纪之交的文艺群像，曾熠熠发光，在2000年的那样一个回不去的时代。
而后来我们所看到的大陆剧，很多是：替身、数字台词、抠像、滤镜、广告植入、流量小生小花、高片酬……是各种电视剧行业的流水化生产，以及，丑闻。
秋风起，老剧肥。
而我心中最好的、最具诗意风格的文人气质电视剧，在2000年初都已拍完了。自此之后，中国内地荧屏上再也不见这么文艺的剧集群像。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