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二筒。今天给大家讲一个睡前故事,祝好梦。
师兄姓顾,是个萌哒哒的胖子,浓眉大眼面目慈祥,面上整日一派春风洋溢,有时候还要开出花来,跟想象中的风流公子哥的模样相去甚远。
顾师兄比我大三岁,我俩相依为命在老头子手底下苟活至今。初见的时候,师兄问我为什么选老头子当导师,我说:“我仰慕先生已久。”
师兄热泪盈眶地握住我的手:“甚好,甚好。”
……当年真是年少无知不堪回首。老头子他,很不幸是个心中有佛的酒肉和尚,放养无道又经常失踪,最乐衷的事情是在饭桌上夸师兄的女朋友以及督促我早日把自己嫁出去。
有一次大家约饭,老头子隔着一层辣椒味儿的水蒸气眯着眼瞅了对面的你侬我侬半晌,连脸上的褶子都透着股乐呵劲儿,然后凑过来深沉道:“孽徒,且观顾生!佳人在怀,柔情似水。羡乎?愧乎?”
我咬牙道:“学业未竟,何以家为!男儿志在天地江湖,儿女情状何足道之!”
老头子撩撩眼皮子:“岂因而有成乎?”
我:“……师尊亦如是!”
老头子奇道:“吾许诸学术久矣。尔师之,岂得善乎?”
我:“……”
有一天我跟师兄再一次被论文拍成了两条死鱼,横斜在图书馆深处的小插座边儿上挺尸的时候,我问他:“师兄,你是怎么追到女朋友的?”
他翻过一页书去,忽然娇羞道:“是你嫂子追的我。”
窗外树叶簌簌的声响蓦然增大,我俩脑袋顶上的灯在玻璃上晕开两团模糊的影子,很有一些袅袅绰绰的深沉意味。
我肃然起敬,不禁正襟危坐,问他:“为何?”
他拱拱手:“无他,唯昳丽耳。”
我:“……小生弗如远甚,为之奈何?”
他道:“时也命也,汝可安之。”
我手一抖,书没拿稳,掉在了师兄裤裆上。精装本厚且硬,师兄惨叫一声,顾及着图书馆的安静氛围,尾音凄凄惨惨的变了调儿,转了几个弯颤巍巍地消逝在空气里。
师兄的女朋友就温柔多了,又漂亮,什么都好,追她的人可多,能从宿舍排到食堂,不知怎的就看中了师兄,大抵是因缘际会。
这一会,当真巧妙,叫人眼热得很。
学期末的时候,我陪师兄在图书馆底下等她。师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者是被瑟瑟寒风触动了情怀,十分自发自觉地开始讲那天晚上没聊完就莫名中断了的话题。
他说他俩是一见钟情。
我:“……”
算起来他俩初遇的时候我刚刚被录取,还处于懵懂无知十分景仰老头子甘愿被他奴役的状态。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师兄贴墙疾趋,忽然听得一道破空之声,他回身躲避,一个花盆贴着他耳朵砸到地上碎成了几瓣,泥土零零碎碎的铺了一地,其中夹杂着几根绿枝子,稍深一些的地方露出一段白嫩的根须来。
他自然抬头看。房子很老了,水泥剥落,砖缝都逐渐露出来,暗红色里透着点儿灰;爬山虎爬了半墙,迎着路灯和微风,投下一片步调温柔的阴影来。那个他日后最喜欢的姑娘正在晾衣服,刚洗过的头发胡乱搭在肩膀上,末梢翘起来,在胸前洇出了一小块水渍;一旁有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伸着脑袋往下瞅,小脸皱得像个包子。姑娘撂下衣服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男孩教训了一通,然后跑下楼来问师兄:“你没事吧?”
她问这话的时候很是紧张,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睛一直在眨,但还是要盯着他看,师兄说,他莫名地很喜欢。
喜欢那天晚上的月亮,风声,树影,路灯,甚至于那个粉身碎骨的花盆。
硕大如饼的落日一点点沉下去,天光竞没,师兄的女朋友终于来了。她摸摸我的头。
师兄说:“你为什么不让我摸让她摸?”
我踹了他一脚。
天有点儿暗了,小破车吱呀吱呀转,老水车似的仿佛要带起那一段寂静的河流;胖胖的师兄载着女朋友慢悠悠地远去,逐渐变得很小很小,最后消失在不知何起的漫长晚风里。
大家晚安。